晓寒:飞絮飞花何处是
天冷,去河边散步真还需要有一副坚挺的身板才行啊!从河那头过来的风凛冽了,把一排长长的柳树吹得瑟瑟有声,顿觉衰败之感扑面而来。眼前便有些恍惚,柳丝戏水的春天似乎刚刚过去,透过枯枝败叶,那些雨润烟浓的日子仿佛仍停留在纤细的叶脉里。时间有脚,一个转身,一年的日子即将到头。想起纳兰性德,想起他那首读过一次又一次的《临江仙·寒柳》:“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不是惯常的夜风和月光,不是触目的凋零与衰败,而是先从杨花写起,杨花都去了哪里呢?已被冰雪摧残,杳无踪迹。杨花本为漂零之物,总是以伤感的色彩出现在诗词里。“杨花飞散雪盈盈”“吹尽杨花君不来”。据说,杨花飘到水里,便成为浮萍,无根之花好不容易找到了落脚之处,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结果发现,又回到了原点,仍旧得四处漂零,这是一种宿命的悲剧。或许,词人刻意挑选了这样一个意象,为一首词定下了感情基调。柳,在诗词里富有特别的象征意义,它是矛盾体,系着两个极端,一端寄寓着“留”的美好愿望,另一端上演的是人生最不愿面对的离别。“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这首咏物词,名为写柳,实则是写人生。身世的漂泊,爱人的离散,良辰不再,好梦难续,尽管西风如此强劲,也吹不散眉宇间的忧愁。末尾一笔,有如仰望满天星斗,或者一钩弦月,背后的意味无休无止。
从一首词中,看到杨花漫天,看到雪裹冰封,看到寒月皎洁,看到春山眉黛的洗裙子的女子,也看到那个站立在风中眉头紧锁的词人。这些不断切换的画面,是一段浓缩的人生,彼此错列,又相互勾连。
想记起庾信《枯树赋》里的句子:“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时光荏苒,翠华摇落,面对一株寒柳,牵动满腹无法排遣的感慨。欧阳修说得好:“思往事,惜流光,易成伤。”
其实,我们读一首诗词,就是把沉埋的情感重新唤醒,再一次揭开尘封的岁月,从而我们会对人生产生更加深刻的认识。沉沉浮浮,聚聚散散,本是人生的平常。那些春风得意,那些落魄潦倒,那些欢歌与骊曲构筑了我们生活的全部。行走在诗词的长廊中,会让生命变得更加柔软,心中常存感动,让一个人既有敬畏之心,又有悲悯情怀,这样慢慢就活出了一种境界。人生的境界不过两种,一种是明明白白,人情练达,世事洞明;一种是难得糊涂,大智若愚,举重若轻。
活明白不易,活糊涂就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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