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古井
■黄国新
老家冯石村有两口水井,村里人习惯地称它们为上井和下井。
两口水井的水很清澈。冬天,井面雾气氤氲弥漫,井水温热;夏日,井水则变清凉,倍觉舒爽。
上井呈正方形,出水口下分有洗菜、洗衣两口井池。水的流量大,潺潺不息,奏出悦耳音律。每到下大雨时,井水会泛黄;大雨一停,井水由浑变清。仔细观察可知上井与地面相通,上井的水不是纯粹的地下水。
夏夜炎热难耐,劳作一天的男人们,习惯了光着白花花的屁股,来上井的中间井池里泡澡冲凉。此时,村里的妇女们像是约好了似的,就算家里的水缸没一滴水了,也不会去井边扰了男人们的兴致。白天,井边则有妇女洗菜洗衣;还有些男童女娃,大白天也光着屁股来这井池里泡澡……上井留下了一幅幅快乐的儿时图画。
与上井相比,下井则不同。下井水质好,体貌与上井也有差异。一块天然的青石,像是展开的羽翼,罩着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井面,井水从一个很小很方的口子流出。平时水质清澈,口感甘甜,只是流量不大。哪怕洪水淹没,待洪水退去,它依旧超凡脱俗,清新秀丽。下井的水,才是真正的地下水。
两口水井,都有些历史,可追溯到清代。井周有大块的方状青石围砌,石面留有古人的镌刻,一笔一画、字字句句都是功力深厚的书法,只是年代已久,字迹已不再清晰,原本凹凸的石砖,早被生活磨得圆润光滑。
两口水井旁,老祖宗栽下两棵古柏。有人说,那两棵古柏是一公一母,下井的为公,上井的为母。以树喻人,仿佛水井就是父母,后人不要忘了井水的养育。
古树似冯石村两张古老的名片,无声地诉说着村里的历史。
如今,树身大半光秃,却秃而不枯,坚硬如铁,哪怕是风烛残年,仍顽强地粘着一抹青绿。有了井水的润泽,两棵古树生命尚存。
离家四十年,我每年都要回故土,都要抽时间去村前的两口水井看看。近几年,每去井边一次,心情都要沉重一回。
两口水井病了,两棵古树病了,记忆中的古井,变得离我越来越远;想象中的古树,衰得越来越不敢相认了。
我在下井看到的情况让人难受:村民将塑料水管无情地插在井下,通过水泵将井水变成自来水往家庭输送,井里的水从此不再流动,日渐浑浊,天长日久,活井便成了死潭。
上井的情况更糟:村民在井边宰杀动物和清洗蔬菜或杂件时,动物内脏、菜根烂叶、垃圾……随手丢在水塘里,长年累月也没有人去清,塘里的垃圾越积越厚,大雨一来,几近发臭的塘水和塘面的漂浮物倒灌,直接给井水造成污染。
村民纷纷新建住房,村子的规模一年比一年大,二胎放开后,人口越来越多。每家每户的下水道随意排放,人畜粪便肆意横流,直接影响地下水质……如此一来,冯石村还是不是心中的乐园?我心忧郁。
>>我要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