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我从汉桥上走过
■邹静婵
江南的雨,仿佛落了几千年,依旧是这般轻柔、缠绵、惆怅,远处似墨画般巍峨的山峦,被近处的漫天雾霭遮盖,若浓墨落入水中稀释成的灰调在蔓延。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四下的浅蓝,山峦在雾气中缥缈,而浏阳河上的汉桥静静地矗立在细雨中,因为这雨,不免让人染上了几分愁绪,岸边的柳条在轻柔的风里,漫无目的地跟着风随意摇摆开来。
桥的名,如同人名一般,通常都是两到三个字,可就只这两三个字,便能显现出桥的特征,亦代表某个地区的独特。2017年,汉桥便确定好了它的名字,以马王堆出土的汉代古琴为设计灵感,在浏阳河上萦绕“青山不墨千年画,浏水无弦万古琴”之雅意,2019年的春天,椿树的枝苞还躲着寒风里不肯冒头,而汉桥迎着新一年的希望与温暖的春风,正式投入了使用。市民纷纷前来观赏,更有甚者从远处匆忙赶来,只为一睹汉桥的神奇面容,一时间汉桥热闹非凡,车水马龙。
热闹的初夏弥漫着尚未褪去春意,浏阳河上淡淡的雾,仿佛徒手便能摘下一大片,为汉桥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从远处看,汉桥如一架大型的古琴,横空架在浏阳河的两端。身着衣袂飘飘的汉服走在桥上就会发现,汉代与现代奇妙地衔接起来了,似乎走回千年前的浏阳河畔。
鞋跟与桥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音,我低头去寻找原因,什么也不曾发现。再抬起头往前走时,居然响起汉人的声音。那一声声冲杀声、呐喊声在单薄的空气中虚弱地飘荡,仿若还未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个个面面相觑,却又举着剑奋不顾身地往前冲。他们接连倒下,震起一层薄薄的黄土,轻轻地落在身上,他们忘却了自己也不过只是凡人之躯,并不能刀枪不入,他们也想过简单幸福的小日子。可在那个动荡的年份,只有拿起武器,才是保护家人和身下这片土地唯一的办法。
继续往前走,一树的海棠开得如火如荼,如正值碧玉年华的辛追端坐在闺阁中,方葵形铜镜衬映出美人儿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紧张不安地揉搓着,绣着鸳鸯的红盖头被娘亲紧紧地拽在手中,身后的丫鬟忙得有些手忙脚乱……辛追的心微微褶皱着,她望向窗外,红罗绸缎铺满园子,出嫁以后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生,辛追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红盖头缓缓覆盖住眼帘,耳畔渐渐被热闹喧嚣的唢呐声覆盖。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汉桥的中央,这里有一道比较隐蔽的小门,从这进去是一段短而窄的楼梯,轻轻走上去,便到二层的人行观光台。在上楼梯的间隙,是全灰色调的钢筋水泥混合体,长长的镂空甬道,无数个呈倒“v”型,像士兵的排列,有序坚挺,一字排开,这是整个桥梁的无数个“顶梁柱”,在这里放声大喊可以感受到无数的回声与风声被围困,瞬间又消失于空气中。这里有一种未来科技的新兴感,会不会许久以后的世界,这样的甬道是两个不同时空交汇的过路呢?
站在二层,从上往远处看,不知雾何时散尽了,日光被润湿的风反复稀释,如同抽芽的桑叶般,浅得一碰即碎,远处的山岚露出了真面目,巍峨雄伟,好似千百年来没有变化,人们征服着高山与大海,而路两旁栽种的迎春花,居然在初夏里还开得灿烂,一袭嫩绿上点缀着星星鹅黄,令人心旷神怡。
所有植物枝桠上的绿叶都被雨洗刷得净极了,风在叶与叶的间隙里跳舞,卷成一树的摇摆,漫天绿意弥漫,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得生机勃勃,好似有千万条绿藤、开着洁白的花将人包裹着,再睁开眼,世界犹如新生,我站在汉桥上,接受着阳光的洗礼。
远远地看见桥的另一头走来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亦是着一袭白衣飘飘的汉服,大水袖盖住指尖,随着摆动的手飘飘落落。近了,可听到她头上步摇被风吹出的细细响声,她手持一把长剑,柔情的惆绪中夹杂一股英姿飒爽。如此的情形,倒让我没由头地想起霸王别姬的故事来,在乌江边走投无路的项羽和虞姬,如果在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一座像汉桥这般坚固的桥,他们会不会“过江东”而去,从此隐姓埋名,相爱一生?
当然,现今的我们已经无法得知答案了,这些如果只存在于我们茶余饭后的想象中,可我觉得,如果当时的情形真的重来一回,相信虞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抽出锋利的青锋剑,架到脖子上对着深爱的项羽说出至死不渝的那番话,继而抹脖,缓缓地倒进霸王怀中……
迎面是含着花香的风,我从汉桥上走过,而桥下的浏阳河依旧静悄悄地流淌着,千百年来,它安静地接纳着这片土地上百姓们的爱恨情仇,是我们在感受浏阳河,还是浏阳河在感受我们?
傍晚,汉桥上缓缓地变得热闹起来,有带孩子的父母,有慢慢悠悠散步的年轻情侣,还有互相追逐玩闹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荡着几只风筝,将暮色拉得老长老长,路灯便恰到好处地点亮着城市。
空虚与寂寞都只能默默地承受,或许某个人、某些事的存在便是抚慰心灵的最好方式。其实,世间的纷纷扰扰总不合时宜地纷至沓来,不如挑一个愉快的日子,穿上汉服去汉桥上走走。河水清清,碧波荡漾,悠悠堤岸,花木葱茏,站在汉桥上听风听雨,烟水渺茫,身在此处,心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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