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蘑菇

　　龙德豪

　　早饭后,我打开收音机,一曲《采蘑菇的小姑娘》骤然响起,悠扬的歌声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我的家乡位于雪峰山腹地,山高林密,草木茂盛,原始次森林比比皆是。我与同院落的小朋友经常手提竹篮或肩背竹篓上山采蘑菇。我们常去的地方有两个,都是原始次森林。

　　—个叫茶丫坑,离家半里地。那儿是龙氏先祖的墓地,墓地上方是一片原始次森林,面积不大。山上的树木大多是椽树和枫树,树木高大粗壮,树干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树龄均在百年以上,地面的枯枝败叶足有半尺厚。这里的自然环境为蘑菇的生长创造了有利条件,可以说,这儿就是培育蘑菇的天然温床。从春到秋,这儿的蘑菇层出不穷,取之不尽。

　　小时候,我常与小朋友来此采蘑菇。这儿生长的蘑菇品种单一,颜色鲜红,大小不一,大人们给它取名为红蘑菇。这种蘑菇虽然生长的时间长,从春到秋,均可采集,但滋生的数量有限,我们每次前往,收获不丰。我们用木棍扒开厚厚的败叶,仔细观察,每发现—个,都会给我们带来一份惊喜。在山上辛苦几小时,能采到10多个蘑菇,就算是幸运者了。

　　物以稀为贵。这种蘑菇虽然数量有限,但味道鲜美,乡亲们爱不释手,我们每次采蘑菇回家,都会受到家长的称赞。

　　另一个地方叫椽山,离家一华里，是一片宽阔的原始次森林,面积是茶丫坑的几倍,生长的树木大部分是椽树,故有椽山之名。树干比茶丫坑的椽树还要粗大,除此以外,还生长着一些杂树：栗树、樟树、松树等。地面的环境与茶丫坑相似,适合蘑菇生长。这里生长的蘑菇种类多,数量也多。主要的有两种类型：一种叫火炭菇,一种叫枞毛菇。火炭菇颜色如木炭,黑黝黝的,个大且丛生,你只要发现一个,周围就会出现一大片,让你惊喜连连,收获满满。这种蘑菇质松易碎,宜轻取轻放;枞毛菇色黄肉厚,顶平杆粗,或独生,或丛生。我们来这儿采蘑菇,都是背着小竹篓来的,这儿采集范围广,蘑菇多。记得—个星期天,我们4个小朋友来这里采蘑菇,大概是许久没人来过吧,当我们扒开厚厚的枯叶时,一大丛—大丛的火炭菇顿时出现在眼前,生机勃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样光鲜亮丽。我们欣喜不已,扒了东边扒西边,所到之处,惊喜不断。不到两小时,我们采下的蘑菇用竹篓已装不下了,为了不浪费这些山珍,我们装满一篓后,把剩下的放在草丛中,折些树叶覆盖着,把篓中的蘑菇背回家后,再返回取走它。

　　火炭菇与枞毛菇虽都是山珍,可味道各异。火炭菇粗涩香甜,枞毛菇则酥软绵滑,火炭菇适合炒着吃,枞毛菇更适合泡汤喝。我们采回的蘑菇,如数量多,—时吃不完,父母便将其晒干,或送亲友,或留着过年吃。

　　还有一种让乡亲们津津乐道回味绵长的珍品蘑菇,叫鸡翅菇。这种蘑菇无固定滋生点,或山边,或草丛,或路旁,生长数量少,一般人很难采到。乡亲们常说,只有运气好的人才能碰到它。它是丛生的,一般一丛有几个或十几个,多则二三十个,色灰个小杆长,顶部如斗笠,味道极其鲜美。因此,只要一提起鸡翅菇,大家无不伸出大拇指,啧啧称赞。

　　在我一生中,在家乡采过三次鸡翅菇,在乡亲们的眼里,算是幸运者了。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采鸡翅菇是我读初中时,学校放“五一”劳动节假,我在家锄草,突然在山边发现了一丛灰色的蘑菇,一个个精神抖擞,亭亭玉立,顶部形状恰如海南岛人戴的遮阳笠,煞是好看!我心想：这么美丽的蘑菇说不定很好吃,我决定把它采回家,问问妈妈,这是什么蘑菇?能不能吃?我小心翼翼地把这10多个蘑菇采下来,轻轻放在我戴的斗笠里。回到家中,母亲见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儿啊,你真幸运,这是鸡翅菇,是蘑菇中的珍品,味道最鲜美,一般人很难采到。我们全家人算是有口福,今中午就让大家品尝一下鸡翅菇的滋味吧!”母亲用鸡翅菇泡了几碗汤,每人一碗,当我们吃下这蘑菇汤时,全家人几乎同时发出一个声音：“真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鸡翅菇,也是迄今为止我喝到的最鲜美的蘑菇汤,不是鸡汤,胜似鸡汤!难怪乡亲们对鸡翅菇赞不绝口。

　　我第二次采到鸡翅菇是我读高中的一年暑假,一天,我到离家较远的一座山上砍柴,在挑柴回家经过一块茅草地时,突然,我发现草丛里长着一丛灰色的蘑菇,与几年前我在锄草时发现的蘑菇—模一样,我断定它就是鸡翅菇,欣喜之情油然而生,老天真是看得起我,让我如此幸运。我赶忙放下柴,弯下腰,将鸡翅菇一个一个地取下来,脱下上衣,扎好袖口,用衣服将鸡翅菇包好,挂在柴棍上。回家后,全家人又美美地品尝了一回山珍。

　　我第三次采到鸡翅菇是1988年,当时我在月溪中学任校长。大概是5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吃过中饭,我就提着行李袋往学校赶。那时,一周只有一天假,,因为是山区中学,学生离家远,大部分学生在校住宿,星期天下午须赶来学校,参加晚自习。老师也必须在星期天下午赶到学校,组织管理学生。作为一校之长,我只能比学生老师更早到校。从我家到学校6公里,其中一公里是山路,路两边树木参天,茅草丛生,刚走了一半山路,我突然发现路边的草丛里好像有蘑菇,我赶紧走近草丛,用手轻轻将杂草分开,啊,“是鸡翅菇!”我高兴得大喊起来,赶紧把鸡翅菇一个一个地取下来,装进行李袋中。

　　来到学校,我把蘑菇交给食堂工友：“今晚给老师们加个汤吧。”工友师傅一看是鸡翅菇：“这么珍贵的蘑菇,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这种蘑菇我已吃过好几回了,让大家尝尝鲜吧!”晚餐时,大家喝到了鲜美的蘑菇汤,都兴奋不已……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退休后住在县城的我,常去超市买蘑菇,却总吃不出家乡的蘑菇味,我常在心里默默地想：我魂牵梦绕的那方热土,现在还能滋生出味道鲜美的蘑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