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重温 | 文人不过多了一支笔

　　■周兆燎

　　《红楼梦》中刘姥姥虽然不识字，但你不能说她没文化。事实上她比一般人更有文化，她不仅熟悉民俗民情，而且善于表达。我来谈谈刘姥姥讲给贾府男女老少听的一段故事。

　　刘姥姥说，“去年冬天，一连下了好几天雪，地上压了三四尺深，那天我起得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得门外柴草响，我想一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透过窗户眼儿一瞧，嘿，不是我们庄里人，老寿星当什么人？原来是一个极标志的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这是刘姥姥现编的故事，你看，她多么会制造气氛，制造诗意，多么会搭配颜色，一片大雪中，一个漂亮小姑娘，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刘姥姥说话富于感染力，以致提到柴草贾府南院马棚立刻着火，有人报上，吓得贾母口里念佛，命人给火神烧香。但宝玉不管那么多，他赶着刘姥姥问：“那女孩儿大雪地作什么抽柴草？倘或冻出病来了呢？”

　　贾母制止宝玉：“都是才说柴草惹出火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吧。”

　　刘姥姥好像找到了知己宝玉，灵机一动，又编了一个故事，接着说，“我们庄的东边上，有个老奶奶，今年九十多岁了，天天吃斋念佛，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托梦给她：你这么虔心，不该绝后，如今我奏明玉皇，给你个孙子。原来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有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养到十七、八岁死了，哭得什么似的，后来果然又养了一个儿子，生得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

　　刘姥姥的故事说到了贾母、王夫人的心坎儿上，更让宝玉放心不下。一会人都散了，宝玉拉住刘姥姥又问那女孩是谁。刘姥姥又瞎说，“那原是我们庄上一个小祠堂供的一个小姐的塑像，小姐叫茗玉，到了十七岁，一病死了，老爷因为思念，便盖了祠堂，塑了茗玉姑娘的像，如今年久失修，人也没了，庙也破了，那个像就成了精。”

　　宝玉信以为真，次日便叫小厮茗烟寻访该庙，茗烟找了一天，回报：“哪有什么女孩，竟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

　　刘姥姥的原话生动活泼，我不过取其大意。由此可见，会说话，有诗意，具备想象力的未必只有文人，文人不过手里多了一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