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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报道(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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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城桥边看火车(蓦然回首)

      冯友君

      我的家在湘潭的乡下,在长沙还有一个家,就在浏城桥下。父母带着孩子住在乡下,每天下田干活,是农民。祖父母住在城里,是长沙市居民。浏城桥下其实是祖父母的家,我的童年一半是祖父母带大,因此,童年记忆一半在乡下一半在浏城桥下。

      祖父母留给我的印象很模糊,我4岁那年,祖父走了。之后几年,我大多的日子陪伴着祖母。祖母把我看得像宝贝,常常逼我吃饭吃菜,还备一些糖果零食哄我开心。祖母不准我走远,屋后有一口水井,旁边就是铁路,而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火车。

      听到火车由远而近的鸣笛,我常常飞快地跑出去。铁路离家门就几十米,但必须穿过房子之间窄窄的巷道,站到靠近铁轨的路边才看得真切。我紧盯着吭哧吭哧的火车头从远处的铁轨上冒出来,头顶的大烟筒随着鸣叫吐出浓浓的黑烟。火车穿过桥洞,渐渐走近,我和那只大眼睛车灯对视着,屏声静气,既兴奋又紧张。本来嫌慢的火车,倏然到了眼前,粗壮的铁壁摇动着铁轮,隆隆碾过铁轨,一阵风扑过才知道,原来好快。有时车头就在眼前,突然“呜—”“呜—”长鸣,声音震耳,我吓得赶紧抱头,侧身躲避,但眼睛一直紧盯着一节一节晃过的车厢,直到吭哧吭哧的声音渐行渐远……

      每次,我跑出去祖母紧追在后,有时会把我拽回去。直到有一天,我走到街上回不了家,眼看要天黑,邻居们一起在街头找到我。从此,祖母不再让我出门,我每天只能坐在家里,心痒痒地听着火车开过的声音,由远而近,然后从耳畔掠过。

      到读书的年龄,我回到乡下进了学校。不久,祖母去世了。祖母也埋在了乡下,他们回到家乡,在两座坟茔里,在两座相隔不远的山上。随着时间流逝,祖父母的样貌渐渐模糊,但他们生活的浏城桥,桥上的喧嚣,桥下的铁路和火车,在我的记忆里却依然清晰。

      祖父母过世后,浏城桥下的住房仍在,由伯父居住。我读中小学的很长一段时间,每隔一两年,父亲会带着我从乡下去长沙。每次先住在浏城桥下,然后带我去看望住在天心阁和火车南站旁的两个舅公公舅娭毑。那时从湘潭乡下到长沙,总要在湘潭市内转车或转坐轮船,不论坐车还是坐船,每次都要差不多一整天时间,到长沙已近黄昏。坐船更便宜,但更不方便,因此大多坐汽车。汽车南站挨着浏城桥,下车走不多远,转个弯,就看到浏城桥大市场。沿着桥头那条熟悉的麻石路下了桥,回头就是熟悉的浏城桥,黑咕隆咚的桥洞总是感觉很亲切。跨过铁路,很快就到了伯父母家。邻家都是熟人,都出来相互打招呼,相互问候,接着安顿住宿。伯父母家地方小,阁楼只能睡一人,我们通常被安排到隔壁邻家借宿。

      第二天,父亲带我去看望舅公公舅娭毑。从浏城桥出发,沿着铁路步行。穿过另一个桥洞,不久就到了天心阁下。天心阁的城墙须抬头仰望,站在城头,长沙城尽收眼底。沿着铁路继续前行,经过热闹的南门口,走过清幽的书院路,远远地就看到火车南站,那里的黑煤堆得像山,老远的地上都是一层黑灰,空气中弥漫着煤的味道。从浏城桥到天心阁,到火车南站,这条路来来回回了很多年很多次,于是,浏城桥的记忆沿着铁轨在延伸……

      大学我考到了长沙,岳麓山与浏城桥隔江相望。那几年,周末常去伯父母家蹭饭,为了更加走近浏城桥,常常绕道,从五一路沿铁路穿过桥洞,细看桥洞黑咕隆咚的石壁和石缝里长出的细枝杂草。浏城桥还是那座桥,只是桥上人流更拥挤,大市场更喧嚣;铁路还是那条铁路,但看不到绿皮火车了,新火车站建起后,客车不再从这里经过。伯父母也用上了自来水,但水井有人还在打水洗衣物。

      有一天,有人上门测量房屋,说是要修路了,房屋要拆迁。没过多久,邻居陆续搬家。伯父母也要搬家,他们在河西很快有了一套新住房。我大学毕业后也离开了长沙,从此告别浏城桥。桥上的喧嚣,桥下的铁轨,铁轨上火车的轰鸣,与我家祖辈父辈友善相处的老邻居们,此后只在记忆里。

      浏城桥和桥下那条铁路,那片低矮的平房,几年后成了宽阔的芙蓉路。芙蓉路开启了新长沙建设的大幕,一条条马路向城市四周伸展,一座座立交桥将道路汇聚,一排排高楼直插天空。如今,芙蓉路已延伸成芙蓉大道连接长潭两座城市,连接长潭的还有河东河西好几条路,还有城轨和地铁。长沙湘潭虽然在我心里一直很近,但今天才真切地感受到,湘潭在脚下,长沙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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