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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父亲喝喜酒(“新时代·我们的新生活”征文)

      朱净波

      周末回家,吃完饭,我和哥哥照例陪父母闲谈,还有刚从长沙赶回的叔叔。父亲忽然很认真地对我们兄弟说:“下周二,你们兄弟谁有时间?抽一天出来,我要出回远门,开车送我!”

      父亲是从不肯麻烦我们的。早几年,老家还未通公交,七十几岁的他经常骑车进城取工资或购物,老家离城里不算远,开车几分钟就到了,但骑自行车则要半小时左右,加之父亲比较胖,炎炎烈日,骑车,对于年轻人都不轻松,可他从不喊我们接送一下。而这次,父亲却郑重其事要求我们送。

      我们正欲问父亲要去哪时,叔叔在一旁插话道:“老大,你年纪大了就别跑了,我帮您搭个人情就是。”父亲却斩钉截铁道:“不行,我要去,你们莫多说了!"

      原来,是我们父亲的表弟德叔收儿媳妇。奶奶兄妹八个,父亲和他满舅年纪一般大,比表兄妹们更是大了一轮至数轮不等。抗战时,爷爷一走生死不明,从此再无消息,举目无助的奶奶只得带着父亲,回相隔数十公里的娘家讨生活。好在太奶奶心疼唯一的闺女,舅公们八个就这么一个女姊妹,尽管大家生活都困难,也没有嫌弃这对苦命的母子。

      后来,奶奶再婚嫁到外乡,随后我的一大群叔叔姑姑降生,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就更成问题了。因为积劳成疾,还要屡屡挖空心思护着父亲这个随母下堂的年幼外乡人,奶奶才三十出头便撒手人寰了。身份尴尬却又早熟的父亲,只得来到外婆家打秋风,对才十来岁的孩子而言,外婆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也是最后遮风挡雨的墙了。当然,心灵手巧的他也不闲着,没读过几天书的他在放牛之余,如饥似渴地跟着识文断墨的二舅学识字,并积极帮着带表弟表妹们。这个德叔的父母在外地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归父亲带。

      太奶奶高寿,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近百岁时过世,当时灵堂下密密麻麻跪着的数百号人,都是她的直系后人。老人家生前的三节一生,父亲都会带着我们去探望她。开始是父亲挑着箩筐,我们坐在箩筐里,后来是骑自行车。车后座上坐着的有时是妈妈,有时是哥哥,而我则一成不变地坐在前横梁上。四十里的路程,从山区到湖区,道路又颠又险,动不动就要急刹,屁股都坐得生疼,因害怕摔下来,双手紧紧抓住单车龙头,一不小心手指伸到把手和刹车之间,被急刹把手指夹脱,可又不敢喊,生怕吓坏骑车的父亲,把一家人都摔了。不过一想到下车就能看到慈祥的太奶奶,她从随身携带的百宝箱里变戏法般拿出来给我们吃的糖果,手和屁股也就不觉得痛了。而且山里长大的孩子,对到湘江边上去看洋船也是蛮憧憬的。

      太奶奶去后,父亲的舅父舅母们也慢慢走了,从此后,偶有大事,父亲才会去新康钟家湾。平时过年过节,也都是比父亲小好多岁的表弟表妹探望表哥,而我们也渐渐长大,记忆中的太奶奶家便慢慢模糊了。在我仅存的记忆中,钟家湾就是湘江边上的一个小村庄,泥巴路的两旁,散落着低矮的木棚或破旧的砖瓦房,一马平川的湖区长不出我们山里的野果和竹笋,也结不出甜美的红薯和西瓜。唯一吸引我的,就只有太奶奶的百宝箱和江面上来往穿梭的机帆船。

      周二,我开车载着父亲和叔叔两个老兄弟,开车奔赴钟家湾喝喜酒。记忆中的路已不存在了,全是宽阔的城市干道。几年不来,父亲兄弟俩也因变化太快找不着北,幸好还有万能的导航。下了风景优美的潇湘大道景观道,进村的路也全是标识清晰、一尘不染的油砂路,绿油油的荷叶与金灿灿的水稻彼此相间,一幢幢漂亮的乡间民居比城里的别墅还让人向往……德叔家就是一幢三层的大别墅,庭院宽敞,办喜宴不亚于酒店。

      乡间的酒宴总是热闹亲切,不似城里短平快,而是起起散散要搞几天。乡间的亲戚热情质朴,久没谋面的老叔老婶拉着我的手,对着我浑身上下左看右看:“你是细波摆?都咯大哒!”我是既温暖又尴尬,他们口中的细波,而今已四十好几了。

      父亲的到来让大家诧异而欢欣,现场氛围更加欢乐,除了一对新人外,父亲成了中心人物。我因要开车滴酒不沾,却带着母亲交的任务,防止本来豪爽的父亲会被热情的表兄妹灌醉。父亲倒是很听话,声明只喝两杯,接着笑吟吟地与兄妹们聊天说话。我知道父亲心情极好,看到自己外婆家越来越好,有说不完的话。他酒量好,酒醉不倒他,心只怕早醉了。我隐约地看到,从不流泪的父亲在偷偷擦拭眼睛。

      这一时半会肯定是离不了席的。趁着他们喝酒聊天的空隙,我起身,在四周转悠起来。曾经孩提时代来过多次的地方,再也见不到曾经熟悉的画面,这让我有点小伤感,这种伤感是文人怀旧的通病,伤感过后我马上又特别高兴——记忆中食不饱腹、住不遮风的钟家湾亲戚们,今天都过上了我们这些所谓城里人都十分向往的田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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