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重温 | 两个舅舅为何不见黛玉

　　■周兆燎

　　作家王蒙说，他读《红楼梦》，每读一遍都有新发现，总是让他惊喜。这是一部百读不厌，世界上最棒的小说。王蒙这么说，显然不把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放在眼里，因为曹雪芹把他们比下去了。

　　我与有荣焉，也认为《红楼梦》最棒。说不尽的《红楼梦》，我贡献读“红”新发现，与大家分享。

　　什么叫文学？我以为，文学就是变着法儿，通过情节或细节，“七里八里”，向读者传达某种理念，表而不明，具有一定的含蓄性，让你去悟，去一遍又一遍琢磨。

　　以往我读《红楼梦》，读到第三回，林黛玉初入贾府登门拜见两个舅舅，奇了怪，两个舅舅都不见她，大舅贾赦打发人来传话：“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伤心，暂且不忍相见——”

　　接下来是贾赦一番动情的嘱咐，劝黛玉不要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有什么委屈只管说，不要外道才是。

　　黛玉吃了“闭门羹”，又去拜见二舅贾政，贾政之妻王夫人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吧。”

　　这是巧合吗？有可能，但也未必。细心的读者会发现，黛玉在贾府一住多年，始终没单独见过两个舅舅，更无一语之交，也许贾母过生日那天，黛玉见过一次前来拜寿的贾政，看见了他长什么模样。

　　读到第四回，薛姨妈一家来了，书中没有提薛宝钗是否拜见过贾赦、贾政。依礼，最懂人情世故的宝钗一定会来走个过场，还会发生巧合，两位姑爹都不见她吗？

　　可是，逢到宝钗的哥哥薛蟠，却没有发生巧合，仍是第四回，作者交代得清清楚楚：“薛蟠已拜见过贾政，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

　　两回书互为参照，晚辈来见舅舅或姑爹，男的见了，女的拜而不见，说明什么问题，男尊女卑吗？非也，《红楼梦》中的小姐都是娇生惯养，尊贵得很，别说长辈打骂，就是一句重话也没对她们说过，我们还记得惜春怼尤氏、探春怼凤姐那两段文字，未出阁的姑娘不好惹，甚至有点放肆。

　　好了，话被我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结论呼之欲出，原来是封建社会的礼教作怪，男女避嫌，连自家的亲骨肉都不易相见，难怪到了第十三回，秦可卿死了，贾珍悲痛欲绝，这位鲁莽的爷，顾不得礼教来闯禁地求凤姐主办丧事，闻人报：“大爷进来了。”唬得众婆娘呼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