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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上面(“忆乡愁·看振兴”第二届乡村振兴主题征文)

      刘炳琪

      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老家边上的堤。

      那只是小水库的拦水坝,不高,也不宽,兼做通往对面山上的路。

      长沙附近比这高大的水坝多了去,譬如江背镇的乌川水库,路口镇的红旗水库等,不但堤坝结实伟岸,混凝土堤面光滑平整,边坡种满了花草,还有配套的水阐泵房。而我家边上水库,不过是千万座小水库中的一座,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堤坝更不用说,一段雨天泥泞的地方垫上炉渣,其余是踩得发亮的泥巴地,堤边杂草野蛮生长,偶尔的几棵桑树,有绿得发亮的叶子,以及黑里透红的果子,成了养蚕人和孩子们贪吃心照不宣的老地方。

      我怎么会想起它,它又有什么可想的呢?

      孩提时,我是常客,特别是夏天晚上,无处可藏的热,似乎只有堤上才是栖身之地。母亲一般在太阳落山后,从水库里打上水,洒到堤面,待吃完晚饭,再把椅子、竹铺搬到堤上。几家孩子不需要吆喝集中到一起,疯够了,躺在竹铺上聊天,数星星,顺便与喊着口号冲锋的蚊子作斗争。母亲们做完家务会坐到边上打扇,然后孩子们不知不觉睡去,在父亲的背上回家。

      即使是土坯屋,同样火烤一样难受。到了深夜,才会凉爽一些。

      现在看来,堤坝最先凉快的原因,一方面是水分子挥发,削去空气的热度,一方面是因为风,狭长的水库从山凹延伸五六百米过来,两侧是山,堤下是农田,坐北朝南的天然设计,自动接纳和收拢并不强劲的气流。

      白天我们不去。

      水库周围虽然也有树留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大多比较稀疏,只在靠近房子的地方,竹子、杉树扎堆,并不凉快。北和东的山上大部分是枞树,对面山上寸草不生,光秃秃的。枞树到了夏天长毛毛虫,枞树叶啃光后毛毛虫会下树。黑白相间的毛毛虫爬到路上、堤上、房前屋后,很是恶心,光着脚的孩子们谁敢乱跑?沾上了痒得难受。好在晚上见不到,热够了的我们也不去想。单调且物资匮乏的年代,堤上给了少年难得的快乐舒适时光,这应该是我怀念的原因之一。

      很长时间与水库没有接触。读书、工作、成家,随着家人进城,回老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儿时玩伴喊我回去,这是几年前的事。

      水库长高了,也长宽了。原来低矮的堤面差不多与山边平齐,水面多了三分之一。据说为了保护水利资源,也为了灌溉。最实惠的是我的父老乡亲,他们以前一直把水库叫做野塘,现在终于有机会观赏波澜壮阔。

      那天天气晴朗,无风,天空蓝得令人心醉,一两朵云远远在飘在山的那头,初一看,水库像另外一个摁在水里的天,只是多了山的倒影。

      几十年树木,荒山变成绿坡;被铲除的枞树,已被果树替代;那些小杉树,挺拔得超乎想象。原来心中的穷山恶水呢?

      我在堤上,也在水上,可惜没有一叶小舟,荡漾岁月的美好,也没有翅膀,翱翔山水之间。

      那次逗留时间不长,也仅局限于水库边钓鱼。

      最近一次去也是应小伙伴邀请。他说盖了新房,有必要隆重庆祝。小伙伴说,你导航吧,新路加旧路,蜘蛛网似的穿行密树林,怕你迷路。

      我又上了堤。

      分明还是堤坝,变成了村级公路,分明是泥巴地,铺成了沥青路。堤也如人生啊,谁想得到?

      伙伴建的是别墅,白墙红瓦,从树林中探出半个身子,笑我。

      伙伴说,你看,哪里还能找得到当年的痕迹?一年一个样,除了水库,除了这堤。你老屋那样的房子,现在做牛栏都没有人要。

      命运有时候真说不清,当年那么向往都市的繁华,到头来,穷尽一生,恐怕再也无机会在乡下得到一套心仪的居所。

      伙伴的儿子媳妇在镇上开着一家超市,三天两头回来一次,他和妻子招呼着家里鸡鸭,只到农忙时才会去去田间地头,年龄大了,也不想太累,田包给别人种。

      伙伴说,吃饭吃菜不愁,有点小钱,有点小闲,住得安逸,过得安逸,没病没痛,只怕祖宗们都会自叹不如。

      伙伴说,城里住烦了,你就多来,这里不也是你曾经的家吗?你爱写诗,就看堤,直直的,想着想着就有远方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喝的不是酒,而是水,在心的水库里波澜起伏,久久不平,而堤坝,像身上的胎记,恐怕一辈子挥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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