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彧婵
如果不是睡不着,我大概没有这些感受。
风不止,帐篷猎猎作响,瞌睡也不来,唯有白天时爬山的后遗症陪伴我———两条腿又酸又疼。帐篷是保暖的,但在风的作用下看上去摇摇欲坠。背了一天行李跟我走了同样距离的丈夫睡得昏昏沉沉,但不踏实,稍有动静就醒。
风大得让我有些恐惧,这山风没有间隙,愈演愈烈,我唯恐它把我们的小帐篷吹翻,或者干脆直接吹上天,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订账篷时,老板向我们保证帐篷的保暖性,却没保证帐篷的稳定性。此刻唯有隔壁帐篷的谈话声和手上能够记录今夜的手机能让我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那风是如此的具象,有形,只听见它从山顶滚滚而来,气势汹汹,由远及近,先是把别人的帐篷吹得呼啦啦地响,然后一头撞上我们的帐篷,再炸成一片哗啦啦的声响。帐篷的壁和顶痛苦地想要挤压我们,我纳闷这风好像没个方向,四面八方而来。我们听见风声,感受到微弱的气流,但这微弱的气流对我们而言就已有足够的震慑力了。
我辗转反侧,头脑始终清醒无比,神经也时刻紧绷,明明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心想着,大概也有四五点钟了吧,可以起床了吧。可是打开手机一看,居然才一点半!于是我又坐起来揉腿,好让它感觉舒适一些。
帐篷外,不时有微弱的亮光,伴着灌木的疏影映在帐篷壁上,影影绰绰,明明灭灭,恰似我的心绪,战战兢兢。
风继续吹,我担忧是不是会下雨,如果风雨交加,那真是太惨了。丈夫打开帐篷出去方便,顺而检查帐篷固定的四个角是否还牢靠,果不其然,有一个角已经松动了。沁凉的山风从丈夫打开的出口钻了进来,帐篷外的温度倒不是那样刺骨的低,让这山风野蛮中带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存。
丈夫回来说并没有下雨,令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不知外面是谁的帐篷,总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那近在咫尺的拉链声让我总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帐篷拉链经不住风的撕扯,被残暴地拉开了。胡思乱想,时间依旧过得很慢,而风从不止息。我无比后悔自己订的是帐篷过夜,而不是正经住宿的房间,眼下只能吞下这猎奇的苦果。又一阵狂风将帐篷壁呼到了我脸上,帐篷里原本微弱的气流瞬间放大很多倍,感觉像是四面漏风。
我又后悔自己没有听从吃晚饭时餐厅老板娘的建议,去升级房间,她明明和我说了,今晚风会很大。只是她没告诉我,原来风大住帐篷会是如此不得安宁。
起初,丈夫生怕这小小的空间让人透不过气。而现在,我宁愿憋死,生怕这孱弱的小帐篷随时会被狂风掀开。
凌晨的风好像更大了。此刻,那艰苦的革命历史故事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我脑海里放映着一些故事片段,与自己当下的处境相比,我比当年先辈爬雪山已经好了太多。既然他们能够挺过去,那我这区区困难,也就再熬几个小时的事儿,根本不算什么。
直到凌晨三点,我那离家出走的困意渐渐袭来,风仍不止,隔壁帐篷的人语声断断续续。我已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地为床,天为被,吹吧吹吧,此刻的我能相信的只有我们的体重能够镇住这帐篷。
凌晨四点左右,风稍息止,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久,又听到了隔壁帐篷的闹钟幽怨地响着,那是催人看日出的闹铃。五点,我的闹钟也响了,热闹的声响一阵一阵,我打开帐篷朝外看了一眼,天上浓云滚滚,天边有一缕金色的朝霞,显得不坚定的样子。搭帐篷的山坡对面是一个观日台,夜里来的时候看不见,此刻只看见拇指大小的游客在观日台上走动。隔壁帐篷的游客已经整装待发。
我问他:“太阳出来了吗?今天有日出看吗?”他一脸茫然。疲惫的身躯让我放弃了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日出,拉上帐篷倒头继续睡觉。风声依旧,但天已明,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