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芳
难忘黄永玉,因为他是个有趣的湘西老汉,而我也是湘西人,所以觉得他很亲近。
我在1989年参加完高考,便一个人跑到凤凰游览,我记得那时的凤凰只有清悠的河水和河边柳树下卖凉粉的老人。后来又到了边城的翠翠岛,见到了“翠翠”带着她的狗美丽而忧郁的等待;再后来又无数次在这个老汉设计捐建的湘西十桥上徘徊,风、雪、雨、雾、肥、爱、花、醉、喜、画,这些独特的桥都承载了这个湘西老汉对故土的无比眷恋。“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为它骄傲。它实在太美了,以至以后的几十年,不论我走到哪里,也会觉得还是我自己的家乡好……”黄永玉对湘西的爱深深植于我的脑海。
2013年,我终于见到了这个湘西老汉,在长沙美仑美术馆。
2013年12月1日,“我的文学行当——黄永玉作品展”在长沙举行,开展前,黄永玉与星城媒体记者见面,他侃侃而谈,用轻松幽默的语言回答记者。
斜戴一顶深蓝色贝雷帽,叼一支咖啡色烟斗,是“一代鬼才”黄永玉永远的标志,不过在当日,黄永玉没戴帽子,他身穿深色西装,精神矍铄,听力不佳的他,读着一张张递来的提问纸,回答问题风趣幽默。这个把文学放在第一位,但搞了一辈子绘画的“艺术老顽童”说,因为要写作《无愁河的浪荡汉子》,“100岁之前都没得时间玩了!”
黄永玉表示,文学在他的生活里面是排在第一的,第二是雕塑,第三是木刻,第四才是绘画。他说:“文学是文化里最全面的东西,就像钢琴在音乐里的地位一样,文学能表达各种情绪,雕塑、木刻只能算大提琴、萨克斯。”在当日的展览中,有黄永玉最早的文学作品,那是1947年的一首诗《风车,和我的瞌睡》,当时展览的策划人、作家李辉说:“黄永玉一生的创作中,艺术渊源和文学渊源是同时出现的,文学与艺术比翼双飞。上个世纪80年代,黄永玉曾获得全国新诗评比一等奖。”
2013年,自称已“长满一身青苔”的黄永玉出版了长篇自传体小说的第一部《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当时黄老说:“(写作)这个过程是快乐的也是悲情的。《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完成了第一卷,现在正在写第二卷。到了90岁才从2岁写到13岁,还差了那么漫长的时间,能不能完成恐怕会是悲剧了。能写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天天在写,主编也催得紧,我想在我100岁之前都没得时间玩了。”令人钦佩的是,黄老笔耕不辍,硬是一口气写完了自传体三部曲,第二部《八年》第三部《走读》都延承了老人风趣幽默的特质。
黄永玉早年跟许多文学家打交道,为他们的作品配插图。我记得2013年展出的一幅图片就有汪曾祺在1946年时对年轻的黄永玉的赞赏:“黄永玉是个小天才,看样子即比他那些小朋友们高出很多……真有眼光的应当对他投资,我想绝不蚀本。若不相信,我可以身家做保!我从来没有对同辈人有一种想跟他有长时期关系的愿望,他是第一个。”汪曾祺赞叹黄永玉的天才或许是指他的绘画。因为有天赋,但黄永玉对绘画这个他一辈子都要做的事似乎并不在意。
“为什么我喜欢文学、雕塑、木刻,而绘画摆在最后呢?因为绘画可以养活前面三样行当。”黄永玉谈到绘画这个为生计而做的行当决不像对文学那么情深义重,甚至有一些轻描淡写。“我没有经过绘画的训练,只是东看看、西看看,这里捡一点那里捡一点,把这些东南西北捡来的东西凑到一块就形成了所谓的风格。”“我每一张画都是很遗憾地完成的,有时候一张画画完了,回头一看:哦,还有问题,那么下张画要注意。可是等到画下一张又还是有遗憾,所以一辈子画画是遗憾的过程。”黄永玉说,但是文学这个行当比较特别,不能不认真。
“我在文学上比较认真,我写文章都是一个字一字地检查,有时为一小段往往要改好几页。我是胆小,前辈很多,不能不小心。我最喜欢萧乾先生看到我的文章,他看了一定很高兴,”黄永玉说,“但是我很害怕沈从文先生,他看到我的文章一定要改很多,改的甚至比我写的还多。”
当时,黄老已90岁高龄,问他为什么还能一直保持着充沛的创作欲望?他笑着说:“我说不出什么道理,人要活着总要对得起这三顿饭,我只会画画和写点东西。”
一代大师已逝,但人们会永远记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