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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报道(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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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魔芋(蓦然回首)

      周有理

      魔芋,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别名鬼芋、南星头、山豆腐等,在我国主产于东南山地、云贵高原,最早的文字记载见于先秦古籍《尔雅》,左思《蜀都赋》记载“一个地下的芋头一样大的块头,可以煮成一大锅,有如魔变,所以叫作魔芋”。

      魔芋是我百吃不厌的家常菜。每次吃魔芋,我都能品出亲切的味道,勾起儿时的记忆。从记事起,我家四口的吃穿用度,除了养猪种地,就靠父亲打魔芋了。每年农历十月到次年正月,是打魔芋的黄金时节。父亲起早贪黑,每天都要亲手制作至少200斤魔芋,到镇上叫卖,赚取微薄的利润,积攒起来,赡养年迈多病的爷爷奶奶,供我和弟弟读书,准备来年的农药化肥,若再有盈余,还要筹划着将家里的土坯房改建成红砖房。

      进入十月,寒风渐起。父亲先会去找外婆借点成本,然后挎上退伍时带回的黄挎包,先坐班车到娄底,再转火车到贵州凯里。凯里是魔芋的主产地,进货便宜,一毛五一斤。父亲每次进货2000多斤,用蛇皮袋分装,每袋80斤左右。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要将2000多斤魔芋从凯里运回宁乡,难度可想而知。父亲必须先雇车将魔芋运到附近的火车站,再托运至娄底,然后搭乘班车返回老家的镇上。沿途多次中转倒车,为了省钱,父亲都是肩扛手搬,将魔芋装车缷车、挪上挪下。

      最辛苦的还在后头。从镇上到家里,一公里多的路程全是田埂,若运气好,能借到土推车,一次可以多装几袋,父亲在后推,母亲在前拉,三五个来回就拉完了。若借不到车,就只能靠父亲肩挑了,一次挑两袋,需十多个来回。挑完之后,父亲的肩膀又红又肿,好几天才能恢复。

      接下来,就是手工制作,乡里人称之为打魔芋。父亲打魔芋的手艺,也是外婆出钱送他去学的。父亲聪明,只看着人家打了一锅就学会了。

      打魔芋既是力气活,更是细心活。父亲原本是个马虎人,但对打魔芋很讲究:料要选好,浑圆饱满的留用,残次霉变的剔除;料必洗净,先刮须、削皮,再反复用井水冲洗。随后进入加工环节:取30斤水放置锅中,将铁皮网眼磨板搁水里,带水磨芋头,把每一颗芋头都磨成浆糊状。父亲左手固定磨板,右手拿魔芋在磨板上搓磨,双手密切配合,一天的用料需要1小时才能磨完。如果不小心,手指很容易被铁皮磨板上的网眼蹭破,鲜血直流。

      磨浆之后开始搅拌。搅拌同样有讲究:“丫”型搅棍不能触碰锅底,以防破锅。搅拌时用力要均匀,不能触底,必须拿捏好分寸……

      第二天天还没亮,父亲就叫起母亲,将加工好的魔芋装进箩筐,一人一担,父亲挑大箩,母亲挑小箩,沿着那条田埂路,一直挑到镇上的小市场。这时候,父亲会把自己那一担大的放下来,交给母亲就地摆摊叫卖,然后把母亲那一担小的挑起来,朝小镇的另一方向走村串户,挨家叫卖。

      父亲每天打两锅魔芋,200来斤,一般到下午三四点就卖完了,每锅能挣八九块钱。若遇上周边邻里办红白喜事什么的,就要多打几锅。听父亲说,最多的一回是六锅,整整忙了一通宵,虽然累,但很高兴。那时候的工价,每天只有一块两块,如果一天能挣五六十块,谁不高兴?

      最美好的记忆是晚饭之后,父亲、母亲分别将全天的收入倒在饭桌上,全家人围着饭桌数钱。一分的、两分的、五分的、一角的、两角的、五角的,偶尔也有一块、两块、五块的。花花绿绿的钞票堆在桌板上,我和弟弟都会欢呼一下,父亲和母亲也喜笑颜开,那是我家的高光时刻。

      父亲打的魔芋色泽温润,软硬适度,口感鲜美,闻名全镇。看着我家境况因为打魔芋而逐渐好转,就有人跟父亲拜师学艺,但打出来的魔芋远不如父亲的好吃,不好吃就没人买,只好放弃。其实,父亲的手艺对别人从不保留,他说,打魔芋没什么秘诀,只要记住几条:力气要大,用料要足,搅拌要匀,火候要准,不能偷工减料。

      父亲靠这门魔芋手艺,由货担变成地摊,由地摊变成铺面。在市场摸爬滚打多年之后,又转行做起了服装生意,并在镇上的黄金地段买下一个店面,和母亲一道,用心血、汗水和智慧,经营着家庭,哺育着孩子,谋划着美好的未来……

      如今,76岁的父亲虽然不打魔芋、不做服装生意了,但依然硬朗、健硕,和母亲一起住在乡下老家,种7分稻田、5分菜地,养一池鱼、一笼鸡,每天怡然自得,不亦乐乎。

      我和弟弟也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家庭和孩子。我时常给儿子讲起这些故事。看到儿子眼中光芒闪烁,我坚信:故事是有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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